宋小慈感觉,这大脑,不受控制地得到了某些东西。
也就一两秒的时间,这个过程就结束了。
短暂而微妙的变化,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宋小慈将整个脑组织从颅腔分离出来,方便检查骨质和脑组织。
先看骨质,颅盖内板,颅底都没有骨折。
脑组织高度水肿,局部液化,这是自然腐败的结果,没有挫伤出血。
宋小慈一边检查,一边念出声来,这让熊照安手都记麻了。
小宋法医太仔细,真有点受不了。
宋小慈正要检查最关键的颈部,就听屋外几个人叽叽嘈嘈。
“哈哈,熊队、小宋法医,你们看这是什么?”
两小年轻抬着一扇窗户,放在稻场上。
熊照安一个激灵,差点站立不稳。
见胡斌严肃且拉长的脸,他知道问题严重了。
“几个意思?”熊照安心中忐忑,自己可是带队出来的负责人。
胡斌点头,道:“出入口有问题,你得准备给刘大和秦局汇报了,案件性质可能有变!”
他的目光转到宋小慈身上,“当然,关键还要看你们尸检的结果。”
“是啊,等你们尸检结束,我们在一起商量哈,这次差点漏案了。”罗荣欣受了惊,后背拔凉拔凉的。
幸好命案机制健全,又幸好刑侦大队的人来了,这如果真是案子,而自己放了鸽子,那可就成罪人了。
想想都后怕。
胡斌跨入门槛,接过熊照安手中的照相机。
两人彼此看了看,心照不宣。
如果不是宋小慈的提醒,这次有可能中标,落个疏忽大意之罪。
“小宋法医,室内我都看完了,我来拍照吧,没想到,你眼神这么好,竟然看出,那些锈蚀的钉子是动过手脚的?”
“我2.0的眼睛,视力好,有特等射手的潜质。”
转移话题,不抢功劳,胡斌听了很舒坦。
宋小慈手下不停,仔细分离颈部腐败的软组织,一面将舌骨、甲状软骨和环状软骨剥离出来。
其实,只有他自己明白,如果没有犯罪现场勘查LV3.0,还有感官的增强,自己是不可能一眼就看出窗子有问题的。
“呵呵,小宋啊,你别干法医啦,又脏又累,不如干痕检,前途大大的。”胡斌是由衷的感谢,不然后果难以想象。
“呸,乱说,你是黄婆卖瓜,自卖自夸吧!法医哪儿不好了,专业性强,不会轻易下岗,哪像你们痕检随便培训一下就能上岗,你别乱挖人。”
熊照安虽然自己专业不行,但他不允许挖法医的墙脚。
“胡队,拍照吧,舌骨和气管软骨都没有问题,尸检差不多可以结束了,熊队、胡队,您们还有什么要看的?”
熊照安很直接,“行啦,缝合吧,我这就给局里报告。”
刚缝合完毕,将尸体用蓝色铺巾盖好,两小年轻在门槛外喊道。
“小宋法医,旁边还有一具尸体,你要不要看一下。”
罗荣欣示意两人关闭执法记录仪,不然都会录进去的。
他板起脸,训斥二位。
“呸,刚才执法记录仪开着呢,再乱说我踢你们一脚。”
宋小慈跟着小年轻,来到正房东侧的一间偏屋内,其实就是猪圈。
“这猪儿死了吧,要不要叫人弄出去?”
小年轻说的尸体,就是指的这一头猪儿。
“没有死,之前我看过的,死不了。”宋小慈心里有数。
猪的旁边有个石槽,槽里还有少量的水。
宋小慈解释道:“猪和人一样,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,只要有水,挺上一个星期没有问题。”
这猪看不出任何生命的气息,就连奄奄一息都谈不上,难道它还是活的,还有救?
看着众人质疑的目光,宋小慈微微一笑,“能救活,不过,谁带了零食没有,它暂时不能吃生硬的东西。”
脑海一动,刚刚得到的谋生技能——牲畜饲养暨人工授精术LV2.5瞬间涌了上来。
迈步上前,在猪嘴的上唇,以及两只前蹄大趾和次趾交汇处,推揉了几分钟。
“呜呜……”猪儿哼哼叽叽,睁开了眼睛。
这不是穴位按摩吗?
众人不由称奇。
“啊,你还会兽医?跟谁学的?”罗所长好似发现了新大陆。
宋小慈笑笑,“学法医的,基础知识和临床是一样的,刚才用的中医推拿术,跟爷爷学的。”
罗荣欣很好奇,问道:“宋氏草堂的宋公泽,你们是一个祠堂的吗?”
“是的,正是我爷爷。”
几个人不由刮目相看,这就难怪了。
宋公泽的医术,在清阳县还是很有名的,孙子又是学医的,懂点中医理所当然。
猪儿有了呼吸,睛睛半睁,显得十分虚弱。
宋小慈解释道:“它之前只是假死,要是真死了我也没办法。”
“我带了饼干和酸奶。”小年轻转身去拿东西。
宋小慈发现猪圈内有个塑料小盆,便走过去拾起,放到水笼头下冲洗干净。
饼干和酸奶到了,他将饼干捏碎在盆里,冲入一瓶酸奶。
猪儿嗅到食物的气息,条件反射地抬起脑袋,想要站起来。
但它实在是太虚弱了,努力了一下,竟然没有爬起来。
宋小慈将盆儿微倾,送到它的嘴边,猪儿呼哧呼哧,很快就将小盆内的东西吧嗒个精光。
“嗷,”
片刻之后,猪儿挣扎着站了起来。
“半个小时之后,就可以正式进食了,给它找点面粉或是饲料,加水泡一泡就行。”
牲畜饲养暨人工授精术LV2.5,宋小慈尴尬的自嘲:
“影子啊影子,你就不能选选啊,碰见尸体你就抽取生活技能,也不管我要不要,你到底懂不懂生活啊?”
还有,之前在高坪庄的鸡冠山,得个毒品鉴赏的技能,有时候宋小慈左右看看,怀疑自己是个吸毒分子!
“嗡……”识海震荡,似有抗拒反应。
也许,这只是一种错觉——影子压根就没有思想和意识。
宋小慈很无奈。
现场勘验告一段落,邻居和村干部作为见证人,分别在现场勘验和尸检笔录上签了字,现场勘验就此结束了。
同时,罗所长告诉村干部,现勘和尸检结束了,可以通知死者的两个儿子,回来处理后事。
除了见证人,石丘派出所和刑侦队的几个人,找块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。
熊照安开门见山:
“不是封闭现场,很有可能,这就是一起命案。从尸检来看,机械性窒息是存在的,但由于软组织高度腐败,很难确定有没有勒压扼颈,或是捂压口鼻的情况。”
胡斌补充道:
“如果是案件,那就是伪造现场,这个人是死后挂上去的。要知道,将一个成年人挂上去伪装上吊,这是有难度的。”
换句话说,杀人后伪装上吊自杀,这种作案手段,独自一人难以完成,往往要考虑多人作案。
除了宋小慈,大家基本上,都同意这个观点。
最后,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宋小慈身上。
因为他发现了地上的血迹,还提醒胡斌窗子有问题,再就是这小子居然神奇地救活了神兽,一头死得不能再死的大公猪。
“那个,我算算时间,关于蛆虫的,好做个参考。”
宋小慈拿出手机,调出计算器APP。
胡斌将记录递了过来,上面有温度和温度,还有三个白蛆的长度值。
温度30℃,湿度为70%,三只白蛆的长度分别为15.8mm、16.5mm、17.1mm。
宋小慈只学过汤治洲的回归方程:t=(1.452-0.0353T)L-0.585,代入数据后四舍五入,得到5.6天,5.9天,6.1天三个值。
这个值还要根据家蝇的种类,有一个增减的校对值,去掉中间的,留下最小和最大的,得到两个时间:5.2天与6.5天。
也就是说,死者的死亡时间在5至7天之间。
以宋小慈现在的技术,就只能精确到这个值,也就是两天的误差。
推算完毕,宋小慈在记录本上写下了估算值。
“好吧,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。”
罗荣欣知道宋小慈还只是实习法医,于是鼓励道:
“初生牛犊不怕虎,你不要像他们这些老油条,藏着掖着,生怕说错了话,谁生下来没有出过错?你说你说。”
“现在看来,现场并非封闭式的,窗户的确是动过,上面还有类似手套样的纤维,你们也试过了,整体卸下来并不难,我想再装上去同样没有难度。”
“绳索是农村自制的棕绳,这里可以就地取材。”
“横梁上的绳环,没有移动的痕迹,自杀的话,往往会有移动。”
“颈部舌骨和气管软骨完好无损,尽管颈部软组织腐蚀掉了,但深部软组织还有部分是完整的,并没有看到挫伤和出血,我认为勒颈扼压的可能性,应该可以排除。”
“完全性前位缢吊,在两侧仅剩的皮革样皮肤上,没有看到任何生活反应,甚至没有一点表皮剥脱,我认为自缢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了。”
几个人睁大了眼睛,仅仅是可能性降低,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呀。
没有明确的疑点,立杀人案是不可能的。
“死者的两颗中切牙,左侧尖牙,右侧侧切牙,都有轻微的松动倒伏,而且倒伏的方向一致,都是朝向口腔内侧的。”
这个描述太明确了,罗所长脱口而出,“按你说的,这是捂压口鼻造成的?”
宋小慈点点头。
熊照安心里一惊,自己咋就没有注意到呢。
实则,检查到牙齿的时候,宋小慈提到了这个情况,只是熊照安当时走了神,没有记录。
“地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?”罗荣欣忍不住问了出来。
“我正要说这个。如果这是死者口鼻滴落的腐败血水,那这个位置肯定是不对的,它应该在椅子的前方。如果这滴血另有其人呢?”
不用说,如果现场有另一个人的血迹,性质不言而喻。
不过,一切要等到DNA出来,才能知晓。
一位小年轻思维活络,他想到一个可能。
“小宋法医,你认为犯罪分子可能受了伤。”
“有这种可能,不过需要最终的DNA鉴定,才能印证。”宋小慈知道,如果这是犯罪嫌疑人的血,那这起案件的侦破,就没有多大的悬念。
所有人都兴奋了,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生物物证。
“对于作案人数的问题,我认为一个人可以完成,理由是老人的体重很轻,没有超过一百斤,罪犯只要符合青壮年且有力量,应该可以独立完成。”
这个推断有理有据,让人无法反驳。
“我还要说说,老人身上没有手机,也没有现金,这是一个疑点。还有,胡队,室内的柜子、箱子有没有翻动的痕迹?箱子、枕头这些隐蔽地方,有没有现金?”
胡斌一怔,小宋法医留心的东西真多啊。
“死者一东一西有两间寝室,东边寝室的箱子有挂锁,很陈旧,似乎早就坏了,一拉就开;箱子里的东西不太整齐,但也不算特别凌乱;室内的衣物,还有你说的床面物品都看过了,没有发现手机和现金。”
手机方便联系子女,农村老人使用现金的频率很高,这是常识。
因此,一个独居的农村老人,没有手机和现金,那是不可能的。说到这里,罗荣欣替宋小慈来了一个总结。
“犯罪分子意欲谋财,戴着手套作案,从寝室后的窗子进来,结果与死者相遇,便徒手捂死了他,然后伪装成上吊自杀,拿走手机和现金,作案后原路撤退并复原窗子。”
也只有罗所长敢说。
宋小慈点点头,这就是他的总体判断:谋财害命,盗转抢了。
最后,他补充道:
“刚才我推算了死亡时间,应该在5-7天之间,有些遗憾,我精确不到当天,还需要继续努力。”
什么,高腐的尸体精确到当天,是神仙也做不到啊。
而且,按照熊照安估算的5-10天,宋小慈的时间已经提前了两天,这可是很大的进步啊。
熊照安这回可以安心了,5-10天,将5-7天包含在内,他认为这个时间段更稳妥一些。
“熊队,给局里汇报吧!”罗荣欣觉得,到这里已经足够了,不需要再加讨论。
熊照安拿出手机,正要拨电话,反倒是电话自己响了起来。
“刘波”的字样不断闪烁。
是刘波大队长的电话。
“熊队,高坪庄的尸骨有人来认领,说是当年离家出走,下身穿的牛仔裤,还有黑色的休闲鞋,只有这个对得上,其它的,呵呵。”
听刘波的语气,有点不客气。
熊照安心里打鼓,只得陪笑,“刘大,哪里对不上了,你就直说吧。”
“来人说,死者身高一米六,当年47岁,出走的时间差几天就五年了。”
熊照安一听,瞟了瞟宋小慈,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自己的判断。
当时他的判断是:“身高160左右,年龄40-50岁,死亡时间为3-5年。”
这人的数据恰好在他的判断范围之内,妥妥的呀。
唉,小宋法医,你还是太年轻了,这天下那有精确的事情啊。
但他不甘心。
“刘大,来人带身份证了吗?问了有没有吸毒史?”
“带了,按照身份证的年龄,今年是52岁,五年前正好47岁;我问过了,这人不吸毒;我在警务通上面查了一下,也没有强戒的记录。”
熊照安整个人都窘了,转眼成了人家大孙子似的。
罗荣欣几个人,都看过协查通报,也听说这个通报的内容,完全是由宋小慈推断出来的。
几个人脸上崩不住尴尬的神色,快将宋小慈给淹没了。
幸好,他只是一名实习法医。
“慢着,刘大。”宋小慈接过电话。
“刘大,尸骨先不要放行,是不是身份证上这个人很简单,取他父母血做DNA,没有父母,兄弟也行呃,只有DNA对上,才能算数的。”
“哈哈,看你们急的。来人强烈要带走尸骨,并让公安机关给他们出具死亡证明,但当我要求取血做DNA的时候,这些人却拒绝了。说是死者入土为安,公安机关为什么要设置障碍,为难他们。”
顿了顿,刘波继续道:“这些人有病,威胁公安机关要发抖音。你们放心,不做DNA,我是不会放行的。”
宋小慈心定了,当即回复道:“这副尸骨绝对不是来人说的对象,刘大,市局有人的话,你催催他们,争取在这几天出DNA报告,对了还要在强戒库里比对一下。”
见宋小慈镇定自若,没有半点慌乱,熊照安方才安下心神。
也是啊,DNA没有出来,谁都不能说谁是谁,不是么?
宋小慈将电话递回熊照安。
“熊队,你们这里完了没有?”
“完个鬼,你准备带队下乡吧,案件性质有变,有可能是杀人案!”
“什么叫可能?你给我等着,我带侦察员赶过来。”说完,刘波直接挂断了电话。